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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戶端北京1月3日電 題：走近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：奔走在生死之間的“擺渡人”

記者：張尼

數(shù)據顯示，目前中國的器官捐獻數(shù)量已位居世界第二，僅2018年就完成公民逝世后器官捐獻6302例。那些無法用現(xiàn)有醫(yī)療手段救治的病人，最終以另一種方式讓生命得到了延續(xù)。

一邊是逝去，一邊是重生，人體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是這場生命接力的“擺渡人”。

2019年12月16日13:30 ，北京佑安醫(yī)院內，一位56歲的男性患者被從ICU推入手術室，進行器官捐獻手術。記者 張尼 攝

奔走在生與死之間的“擺渡人”

2019年12月16日13:30 ，北京佑安醫(yī)院內，一位56歲的男性患者被從ICU推入手術室。因為腦干出血嚴重，患者已經沒有救治希望，家屬最終做出了艱難的抉擇：捐出親人的器官。

一個小時以后，患者的肝臟、腎臟被從身體中取出，隨后按照計算機系統(tǒng)的分配，提供給了不同的受體。此后，他的生命將在兩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身上得到延續(xù)。

這是人體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劉源成功協(xié)調的第184例捐獻者。

發(fā)現(xiàn)潛在捐獻者、聯(lián)系捐獻者家屬、宣講捐獻政策和法規(guī)、協(xié)助完成捐獻……生與死，是劉源和他的團隊每天都在面臨的話題。

“我當過11年的臨床醫(yī)生，這期間看過太多肝硬化晚期、肝癌的患者，因為沒有等到合適的肝源，不得不面臨死亡的結局，作為醫(yī)生很無奈?！?/p>

40歲的劉源曾是北京佑安醫(yī)院的一名肝膽外科醫(yī)生，現(xiàn)在的身份是北京佑安醫(yī)院器官捐獻辦公室(OPO)的負責人。

2007年《人體器官移植條例》頒布實施，標志著中國人體器官捐獻與移植工作進一步走上了法制化和規(guī)范化的軌道。

2010年3月，中國正式啟動人體器官捐獻試點工作，人體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這一職業(yè)隨之產生。

2014年，在肝膽外科干了11年的劉源，放下手術刀，成為了一名人體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。

當時，很多人都還沒有聽說過這個職業(yè)，甚至劉源的父母一開始都不太能理解他的選擇。家里好不容易培養(yǎng)出一位受人尊敬的醫(yī)生，為什么不干了？

但劉源知道，雖然不再做臨床醫(yī)生，他的這個選擇卻能讓更多生命得到延續(xù)。

近年來，中國器官捐獻的相關法律法規(guī)在不斷完善。如今，公民逝世后器官捐獻是中國器官移植供體的唯一合法來源，這就需要有像劉源這樣的專人來進行協(xié)調工作。

5年多的時間，他和自己的團隊先后接觸了超過500例患者的家屬，成功協(xié)調了180余例器官捐獻。

因為病人隨時有去世的可能，每一次器官捐獻協(xié)調都是在和時間賽跑。記者 張尼 攝

每一次協(xié)調都是在和時間賽跑

談論死亡總是個沉重的話題，特別是對于失去親人的人來說，更是如此。

“一開始，甚至不知道如何和他們開口談論這件事?！?/p>

劉源回憶，他當年接觸的第一個捐獻者，是一位來自單親家庭的15歲男孩。男孩因為腦膠質瘤無法治愈導致腦死亡。面對痛苦的父親，劉源不知道該怎樣說出“捐獻”二字。

“那天孩子的爸爸和我聊了三個多小時，一直在回憶過往的生活情景，后來我倆去醫(yī)院附近的小飯館吃了一頓飯，兩個人喝光了一瓶二鍋頭，他哭了，我也跟著哭……”

最終，這位父親選擇捐出孩子的器官，男孩捐出了心臟、肝臟、腎臟、肺臟和角膜，挽救了5個人的生命，還讓盲人重獲了光明。

當然，并不是每一次協(xié)調都會這樣成功。

很多時候，尚在悲痛中的家屬不能理解，為什么劉源要和自己提出這樣“殘忍”的事。挨罵也就成了家常便飯。

“家屬都有情緒激動期，接受親人即將離世的現(xiàn)實是需要時間的，但是另一方面，病情不等人，很多病人的生命最后是以分鐘進行倒計時的，我們不得不抓住每分鐘。和家屬談捐獻的時機其實很難把握?！?/p>

劉源坦言，一開始他們都沒有太多經驗可循，只能摸著石頭過河。他甚至專門買了心理學書籍來讀，為的就是能更好地去理解和幫助家屬。在他辦公室的茶幾上，常年備有礦泉水、紙巾等物品，家屬有時會用得到。

“其實很多人是出于情感上難以割舍，我們要做的就是傾聽家屬的訴說，這可能是最大的安慰?！眲⒃凑f。

劉源在手術前做最后的溝通，這些年，他的手機一直是24小時開機。 記者 張尼 攝

最大的困難是未知

對人體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來說，工作中被拒絕是常有的事情，甚至不到最后一刻，都不知道結果會怎樣。

“最大的困難就是未知。有些家屬會在同意捐獻后又反悔，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和他們充分溝通，并尊重他們的決定，直到最后一刻，家屬都有權選擇捐與不捐?！眲⒃凑f。

由于器官捐獻需要征得所有直系親屬的同意，有時候劉源不得不遠赴外地和家屬溝通。這些年他的手機一直是24小時開機，因為隨時可能有工作要做。

有一次，為了征得一位病人父母的同意，劉源曾連夜從北京趕往陜西農村的一戶人家，為的就是和所有家屬說明情況。然而，那次奔走千里的協(xié)調最后并未成功。

“失敗的時候更多，有時甚至在失敗的案例上付出的時間和精力也更多，但這項工作本身的意義不能單純從結果來看。我們要和所有家屬講清楚器官捐獻這件事，并尊重他們的選擇?！?/p>

劉源說，每協(xié)調成功一次捐獻，他的心情也很復雜，不會有成功的喜悅，反而不是滋味。他說，這些捐獻者有著不同的身份、不同的職業(yè)、來自不同的家庭，每一次捐獻背后都會有一段故事。

這些年，他更加感到身上的責任重大，讓每一位捐獻者有尊嚴地離開，讓家屬感到做出決定不后悔，這是他最大的職責所在。

每一臺器官捐獻手術前，醫(yī)護人員都要進行默哀儀式。 記者 張尼 攝

中國器官移植缺口仍然巨大

在很多中國人的傳統(tǒng)觀念里，仍然認為“身體發(fā)膚，受之父母，不敢毀傷”，因此器官捐獻是不少人心中的禁忌。

不過，讓劉源欣慰的是，這幾年，他明顯感受到人們對于器官捐獻的認知度提高了。甚至有很多健康人群打電話找到他的辦公室，表示希望登記成為器官捐獻志愿者。

2014年3月，“施予受”器官捐獻志愿者登記網站正式啟動。這也結束了長期以來公民身后捐獻器官“捐贈無門”的困境。任何公民均可自行登記成為器官捐獻者，并能隨時修改或取消其捐獻登記。

目前，中國登記器官捐獻志愿者數(shù)量近170萬。

與此同時，中國器官捐獻和移植數(shù)量大幅提升。來自國家衛(wèi)健委的數(shù)據顯示，2018年中國器官捐獻數(shù)量位居世界第二位，同年，實施器官移植手術量突破2萬例，手術量同樣居世界第二位。

不過，對于人口基數(shù)龐大的中國來說，還有大量的患者正在迫切等待著移植手術。

“中國每年等待器官移植的病人大約有30萬人，和現(xiàn)有的手術量相比，缺口仍然十分巨大?！眲⒃凑f。

從一個更專業(yè)的衡量指標——每百萬人口器官捐獻率(PMP)來看，2018年，中國每百萬人口器官捐獻率上升至4.53，但與一些發(fā)達國家相比仍有差距。

目前，國際上公認的運轉器官捐獻體系所需的門檻是百萬人口捐獻率為10。西班牙百萬人口器官捐獻率在歐洲最高，接近50。

“器官捐獻的發(fā)展涉及到配套法律法規(guī)、人文教育、文化背景等一系列問題，我們未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?！?/p>

劉源說，他和團隊里的所有人都已經登記成為了器官捐獻志愿者。在他看來，行勝于言。(完)